「相和歌辞 · 饮马长城窟行」
虞世南
驰马渡河干,流深马渡难。
前逢锦车使,都护在楼兰。
轻骑犹衔勒,疑兵尚解鞍。
温池下绝涧,栈道接危峦。
拓地勋未赏,亡城律讵宽。
有月关犹暗,经春陇尚寒。
云昏无复影,冰合不闻湍。
怀君不可遇,聊持报一餐。
赏析:
这首诗属于乐府旧题“饮马长城窟行”,本是汉代边塞歌辞,多写戍边征战的艰辛与思乡之情。虞世南在唐初承袭旧题而作,以汉乐府为体,抒写边塞征人的困苦与内心的孤寂。全诗将行军之艰、边地之寒、功名未酬与怀人无期交织在一起,不仅延续了汉乐府的质朴风格,还带有唐初文人的典雅气息。
第一联:“驰马渡河干,流深马渡难。”
战马奔赴到河岸,但河水深湍,艰难难渡。
开篇直入军旅之境。“驰马”表现行军的急迫与紧张;“流深”则点出自然阻碍。征人面临的不仅是敌寇,还有环境的考验。以“渡难”二字收束,既是实景,又寓含征途之艰。这里透出一种压迫感,仿佛为全诗奠定了苍凉基调。
第二联:“前逢锦车使,都护在楼兰。”
前方遇见锦饰车驾的使者,传报消息:都护正驻守在楼兰。
“锦车”写使者身份尊贵,“都护”则为汉唐管理西域的官职,象征边防重镇。诗人用这一细节点出军务的严峻:楼兰已是边塞之地,说明戍边形势吃紧。这里既有军中传令的实况,又折射出边境战争的紧张氛围。
第三联:“轻骑犹衔勒,疑兵尚解鞍。”
轻骑兵仍咬嚼勒以戒备,猜想敌军或许还未卸鞍休整。
“衔勒”“解鞍”一静一动,表现了边境不安的氛围:己方戒备森严,敌方仍可能随时来袭。此联没有直接描写厮杀,而是通过“犹”“尚”两个虚字营造出随时有变的紧张感,让读者体会到戍边将士枕戈待旦的境况。
第四联:“温池下绝涧,栈道接危峦。”
温泉在绝涧之下,险峻的栈道蜿蜒连接高峦。
这里转为写自然环境。以“温池”“绝涧”“危峦”呈现出荒塞奇险的景象,构成险恶的军旅地理。山川阻隔,人马跋涉,其艰难不言而喻。此联不仅是景物写实,更为衬托戍边的辛苦与孤绝。
第五联:“拓地勋未赏,亡城律讵宽。”
开疆拓土的功勋未获赏赐,失守城池的律条却毫不宽恕。
这一联由景转情,直抒胸臆。戍边将士冒险犯难,然而功勋未被嘉奖;若有失守,则苛责立至。这种对比揭示了制度的冷酷与征人的不平,折射出军旅与朝廷之间的矛盾,充满了沉郁之气。
第六联:“有月关犹暗,经春陇尚寒。”
即便有月光,关塞依旧昏暗;春天已过,陇原仍然寒冷。
此联以边塞环境反映内心。明月本象征光明与慰藉,但“关犹暗”,表明光亮不足以冲淡孤苦。春天应当带来温暖,但陇原依旧寒凉,暗示岁月轮回,征人困境不变。这种“有而犹无”的矛盾描写,深化了诗的苍凉意味。
第七联:“云昏无复影,冰合不闻湍。”
天空昏暗不见月影,冰雪封河,不闻流水声。
进一步写荒寒寂寥。视觉上“无影”,听觉上“无声”,天地一片死寂。此种极静极冷的描写,将征人的孤苦推向顶点,情绪由苦寒转为彻骨的寂寞。
第八联:“怀君不可遇,聊持报一餐。”
怀念君王却无法相见,只能暂以微薄的饮食来表报忠心。
结尾转为抒情,点出征人虽困苦孤寂,仍心怀君王,忠诚不改。这里的“报一餐”并非字面之意,而是一种“虽微不足道,仍愿以此献君”的象征,既含有对君主的忠诚,也有无奈与自伤。
整体赏析:
全诗层次井然:前四联写行军与环境的艰险,后四联写内心与感慨。它继承汉乐府的质朴写实,又加入唐初文人的典雅与沉思。诗境先写“渡河难”之险,继而写军情紧迫与地势险恶,再抒“勋未赏”之不平,最后以“怀君”收束,形成完整的由景入情的结构。读来既有边塞诗的壮阔悲凉,又有抒情诗的沉郁动人。
写作特点:
- 实景入诗:从渡河、楼兰到温池栈道,皆为边塞真景,增强诗歌真实感。
- 景情互映:荒凉环境与孤苦心境相互衬托,表现出强烈的边地氛围。
- 虚实结合:“犹”“尚”制造不安氛围,景象与情感层层递进。
- 承袭汉乐府又出新意:质朴直白中带有清丽典雅,显示虞世南不同于前人之处。
启示:
这首作品描绘了边地行军的艰难景象:深河难渡、危峦绝涧、风雪迷途,既有边塞的辽阔与险恶,也有将士心中的孤苦与思念。诗中写拓土之功尚未得赏,亡城之律依旧苛严,暗含对军旅辛劳与边臣处境的无声叹息;又以“怀君不可遇”抒写忠诚难酬、思慕难达的苦涩。读来令人感到,将士们身处严寒荒塞,仍以忠义自持,以一餐简食寄托报国之心,正是坚贞与执着的写照。此诗给我们的启示在于,人生在艰险与困顿中尤能见本色,荣誉或奖赏也许未必立刻降临,但只要心怀信念与担当,便能在风雪迷途中坚守自我,留下无愧于心的足迹。
关于诗人:
虞世南(558 - 638),字伯施,越州余姚(今浙江余姚)人。初唐贞观朝重臣,文学家、书法家、政治家,"凌烟阁二十四功臣"之一。官至秘书监,封永兴县公,谥号文懿。其书法与欧阳询、褚遂良、薛稷并称"初唐四家",诗文承袭徐陵一脉,开创"雅正冲和"的宫廷诗风,编纂《北堂书钞》开创类书新体例。唐太宗李世民称其"德行、忠直、博学、文词、书翰"五绝兼具,堪称初唐文化工程的奠基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