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诉衷情 · 眉意」
欧阳修
清晨帘幕卷轻霜，呵手试梅妆。都缘自有离恨，故画作远山长。
思往事，惜流芳，易成伤。拟歌先敛，欲笑还颦，最断人肠。
赏析：
这首《诉衷情·眉意》作于北宋，是欧阳修罕见以女性视角描写闺情愁绪的词作，风格婉约凄美。词题“眉意”，点明全词的核心意象。通过寒冬清晨女子试妆的细节描写，表现她哀怨、缠绵的内心情感，折射出一个女子的命运困顿与感情无着。欧阳修以深情细腻之笔，将女性的悲苦心境写得入木三分，含蓄蕴藉，令人动容。
第一段：“清晨帘幕卷轻霜，呵手试梅妆。都缘自有离恨，故画作远山长。”
冬日清晨，女子卷起窗帘，霜气轻寒，寒中呵手，对镜试画梅花妆。因为内心藏着离愁别恨，所以将眉妆画得如远山般幽长。
上片以生活细节引入情感表达。“帘幕卷轻霜”渲染出冬晨微寒的氛围，“呵手”细节展示女子体弱娇怯，“试梅妆”则为古代女子妆饰的一种，暗含青春与美丽的展现。然而，紧接着“都缘自有离恨”，直揭她试妆的原因并不为喜事，而是因情感失意，寄情于妆。“远山长”是古人形容女子眉形的常用比喻，映射她内心郁结的忧愁之情，借妆写情，情景融合。
第二段：“思往事，惜流芳，易成伤。拟歌先敛，欲笑还颦，最断人肠。”
回忆往昔往事，痛惜青春易逝，愁思易生。想开口唱歌，却先收敛容色不愿展颜；刚想露出笑意，又不禁含愁蹙眉。这样的神态最令人肝肠寸断。
下片转入心理描写，从外在神态写入内心悲情。“思往事，惜流芳”是怅惘青春、岁月如流之叹，而“易成伤”三字极简，却写出情感如藤蔓般缠绕不去。末三句尤为精彩，以细腻笔触勾勒女子强颜欢笑、欲歌还止的无奈。女子为生计或情势所逼，或需卖唱取生，虽有哀愁，却仍需装作愉悦。这种“笑中带愁、歌里藏泪”的矛盾情态，最能触动人心。
整体赏析：
这首词通过一个冬日清晨的妆容描写，呈现出一位女子内心丰富而痛楚的情绪，具有浓厚的抒情性与艺术表现力。全词虽不长，却在有限的篇幅内展现出从外貌到心理、从生活到命运的多个层面，令人印象深刻。词人不写大悲大痛，而以“眉意”暗写愁情，语言含蓄，情感真切，将女性柔弱之美与命运无奈的沉痛交织在一起，构成婉约词派的典范之作。
写作特点：
这首词的最大艺术特色在于以细节透情感、以形象写心绪。从“卷帘”、“呵手”、“试妆”这些琐碎日常中透露出情感之痛，既写女子之苦，又不着痕迹地引出其情感经历与命运悲剧。同时，词中运用了“移情于物”的写法，如画眉写愁、试妆传情，赋予眉妆以情感的象征。结构上前后呼应，过渡自然，由景入情，由情见人，尤显功力。
启示：
这首欧阳修的词不仅展现了宋代女性命运的某种侧影，也表达出普遍的人间情感体验：青春易逝、情感难续、命运不由己。词中女子既娇柔又压抑，既敏感又无助，她的形象穿越时代而具永恒之哀，令人同情。词人借她的身影传递出一种人间最深处的情感关怀与怜悯之心，也提醒世人珍惜青春、关注弱者、洞察人性之苦。
关于诗人：
欧阳修（1007 - 1072），字永叔，号醉翁、六一居士，吉州永丰（今属江西）人，北宋文坛领袖。天圣八年（1030年）进士，官至参知政事，谥“文忠”。主纂《新唐书》《新五代史》，倡导诗文革新，反对西昆体，《醉翁亭记》《秋声赋》开宋代散文新风。诗作平实流畅，《戏答元珍》“春风疑不到天涯”展谪宦情怀；词则婉丽深致，《踏莎行》“平芜尽处是春山”写离愁别恨。提携三苏、曾巩、王安石等，奠定北宋文学盛世，朱熹称“欧阳公作字如其为文，外若优游，中实刚劲”，为“唐宋八大家”与“千古文章四大家”之一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