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近试上张籍水部」
朱庆馀
洞房昨夜停红烛,待晓堂前拜舅姑。
妆罢低声问夫婿,画眉深浅入时无。
赏析:
这首诗是朱庆余参加进士科考试前夕写给当时水部郎中张籍的“行卷诗”。唐代科举制度中,士子在正式应试前,常通过向有地位的文士、官员“行卷”(递送诗文),借以博取赏识与推荐。张籍是著名诗人,与韩愈齐名,又有“荐士之名”,朱庆余正是希望借此诗博得张籍好评,以期顺利登第。巧妙的是,朱庆余没有直接谈论考试、功名,而是借“新娘拜见舅姑”这一婚俗场景,自喻为忐忑的新妇,将自己即将“登堂入室”、面见主考的心情,婉转、巧妙地表达出来,情感真挚,构思独特。
第一联:“洞房昨夜停红烛,待晓堂前拜舅姑。”
新婚之夜,红烛长燃未尽;天一亮,新娘就要在堂前拜见公婆了。
此联设置场景,宛若一幅静谧而含蓄的婚俗画。洞房花烛夜之后,迎来第二天隆重的拜见礼。红烛不灭,象征着婚姻的延续与热烈,也暗示“昨夜”的紧张与期待。而“待晓”则点明关键时刻即将来临,为下文做铺垫。
第二联:“妆罢低声问夫婿,画眉深浅入时无?”
妆容整理完毕后,新娘低声问丈夫:我的眉画得是不是合乎时兴?
此联写情入微,极尽细腻之能事。新娘面对即将拜见公婆的重大场合,满心忐忑,连自己的妆容是否合宜都要询问夫婿。那一句“低声问”,不只是羞涩,更透露出对未来的一种敬畏与谨慎。朱庆余以新妇自况,把自己视作进入科场、面对主考的考生,画眉即作诗,自问是否合“时”,实则探问诗意是否合于张籍及主考之口味,可谓比兴之妙,极其巧妙。
整体赏析:
全诗表面上写一位新嫁娘拜见舅姑的场景,实则全篇皆是自喻。朱庆余用“红烛夜”“妆罢问”这样极富生活质感的细节,把参加进士科考试前的忐忑、敏感、渴望与无措,通过温婉缠绵的女性视角委婉传达,感情真实,意境缜密。“画眉深浅入时无”一语更是成为千古传诵的名句,它表面写女子在意妆容,实则映射诗人心中对作品是否契合时代审美、能否得主考赏识的疑虑与不安。眉的“深浅”是技艺,是否“入时”是审美与时运的判断。这一问,藏着对命运的深深探询,表现出极强的艺术化处理能力与心理描写功力。
写作特点:
- 比兴新颖:诗人运用“新娘拜见舅姑”的典型婚俗场景,巧妙自喻为应试考生,以女性心理抒写男性处境,赋予诗歌更大的艺术张力。
- 细节刻画极致:通过“低声问”“画眉深浅”等细节描写,刻画出人物内心深层的羞涩、惶恐与慎重,人物形象生动立体。
- 语言清丽婉转:全诗用词含蓄柔和,句句似真似幻,如同一幅轻纱掩映的仕女图,感情与画面交融,自然流畅。
- 寓意丰富而不直露:字面是婚俗写照,实则是科举投卷写照。诗中将艺术追求与现实忧虑合而为一,达到情境与意旨的高度统一。
启示:
这首诗以小寓大,以柔写刚,在轻柔婉转的语气中,包藏着文人对命运的希冀与求索。他通过一个古典、生活化的比喻,表达了科举时代士子的普遍焦虑与心理挣扎,也昭示了在仕途与审美之间,诗人始终不敢放松对艺术质量与时势风向的揣摩。这种温婉而含蓄的表达方式,为后人提供了文学表达的典范,也让我们看到,即使是求取功名,也可以借诗达意、妙手天成。
关于诗人:
朱庆馀(生卒年不详),名可久,字庆馀,越州(今浙江绍兴)人,中唐诗人。宝历二年(826年)进士,官至秘书省校书郎。其诗以五律见长,风格清丽含蓄,《全唐诗》存其诗2卷177首。名作《闺意献张水部》“洞房昨夜停红烛,待晓堂前拜舅姑”借新婚喻科举,得张籍“一曲菱歌敌万金”盛赞;《宫词》“寂寂花时闭院门,美人相并立琼轩”则婉转揭露宫怨。诗风近张籍而更纤巧,严羽称其“婉而多风,中唐妙手”,为大历至元和诗风过渡的代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