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长干行」
李白
妾发初覆额,折花门前剧。
郎骑竹马来,绕床弄青梅。
同居长干里,两小无嫌猜。
十四为君妇,羞颜未尝开。
低头向暗壁,千唤不一回。
十五始展眉,愿同尘与灰。
常存抱柱信,岂上望夫台。
十六君远行,瞿塘滟滪堆。
五月不可触,猿声天上哀。
门前旧行迹,一一生绿苔。
苔深不可扫,落叶秋风早。
八月蝴蝶黄,双飞西园草。
感此伤妾心,坐愁红颜老。
早晚下三巴,预将书报家。
相迎不道远,直至长风沙。
赏析:
《长干行》是唐代诗人李白创作的一首长篇叙事诗,描绘了一位长干里少妇自童年至婚后,再到丈夫远行后的思念之情。长干是古代南京的一处居民点,自东吴建都建业以来便已繁荣,至唐代更以商人聚集而闻名。随着商贸的发展,长干的商人妇女也逐渐增多,她们的生活成为诗歌描绘的对象,其中最著名的便是《长干行》。诗人通过生动细腻的笔触,刻画了少妇对丈夫的深切思念,展现了一种朴素而真挚的爱情。
第一联:“妾发初覆额,折花门前剧。”
记得我刘海初盖前额的时候,常常折一枝花朵在门前嬉戏。
开篇以回忆的方式展现童年时期的天真烂漫。“初覆额”指少女年幼,尚未及笄,仍处于无忧无虑的孩童时期。“折花门前剧”描绘了少女在家门前嬉戏的场景,活泼可爱,洋溢着天真的童趣。
第二联:“郎骑竹马来,绕床弄青梅。”
郎君总是跨着竹竿当马骑来,手持青梅绕着交椅争夺嬉戏。
这句刻画了男孩的形象,他骑着竹马,带着顽皮与稚气,奔跑在少女的身边。“绕床弄青梅”表现出孩童间的嬉戏玩闹,同时“青梅竹马”这一典故便由此而生,成为后世形容儿时玩伴间纯真情感的代名词。
第三联:“同居长干里,两小无嫌猜。”
长期以来,我俩一起住在长干里,天真无邪,从不相互猜疑。
这一句承接上文,交代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背景。“无嫌猜”展现了他们纯洁无瑕的感情,没有世俗的怀疑和矛盾,使二人的童年时光显得更加温馨自然。
第四联:“十四为君妇,羞颜未尝开。”
十四岁那年成为你的结发妻子,成婚时羞得我不敢把脸抬起。
这一联描绘了少女初为人妇的羞涩与矜持。古代女子一般早婚,十四岁便出嫁较为常见。“羞颜未尝开”表现出新婚之夜的局促与羞怯,展现了古代女子的矜持与含蓄之美。
第五联:“低头向暗壁,千唤不一回。”
我低着头面向昏暗的墙角,你千呼万唤我也不肯回头。
这一句进一步展现新娘的羞涩和拘谨,活灵活现地描绘了少女面对丈夫的局促不安。这种细腻的心理描写,使人物形象更加生动可信。
第六联:“十五始展眉,愿同尘与灰。”
到了十五岁才渐渐展颜欢笑,发誓要与你生死相随。
从“羞颜未尝开”到“始展眉”,展现了少女从害羞到逐渐适应婚姻生活的心理变化。“愿同尘与灰”表达了她对婚姻的坚定信念,象征着忠贞不渝的爱情。
第七联:“常存抱柱信,岂上望夫台。”
我始终坚守着像尾生抱柱一样的信约,又怎会登上望夫台独自哀怨呢?
诗人运用了“抱柱信”这一典故,表达女子对丈夫的忠贞不渝。“望夫台”是古代女子盼望远行丈夫归来的象征,但她自信自己的丈夫会信守承诺,因此不会成为望夫台上苦等的怨妇。
第八联:“十六君远行,瞿塘滟滪堆。”
十六岁那年你远行经商,前往瞿塘峡的滟滪堆。
诗歌从甜蜜的夫妻生活转向离别的哀愁。“瞿塘滟滪堆”是长江上著名的险滩,隐含着少妇对丈夫旅途安危的忧虑,为下文的思念情绪铺垫。
第九联:“五月不可触,猿声天上哀。”
五月时水势湍急,滟滪堆不可触碰,猿猴的哀鸣声响彻云天。
这一句以景衬情,长江三峡猿啼之声往往被古人视为悲凉的象征。诗人借此烘托出少妇的离愁别绪,使思念之情更加深切。
第十联:“门前旧行迹,一一生绿苔。”
门前那些你曾踏过的足迹,如今一个个都长满了绿苔。
“旧行迹”象征丈夫曾经的存在,而如今上面长满了绿苔,暗示着时间的流逝和少妇独守空房的寂寞。这种细腻的意象描绘,使思念之情更加沉重。
第十一联:“苔深不可扫,落叶秋风早。”
青苔长得太厚无法清扫,秋风起得特别早,落叶纷纷飘落。
“苔深不可扫”不仅是环境的描写,更象征着少妇的心境:她不忍扫去丈夫的足迹,暗示着她对丈夫的思念和等待之情。“秋风早”则表现了她因忧愁而感知时间流逝的敏感。
第十二联:“八月蝴蝶黄,双飞西园草。”
八月里蝴蝶翩翩起舞,成双成对飞过西园草丛。
以双飞的蝴蝶衬托女子的孤单,进一步加深她的思念之情。
第十三联:“感此伤妾心,坐愁红颜老。”
看到此情此景,我深感悲伤,忧愁使我的容颜加速衰老。
少妇的思念日复一日,内心的痛苦让她觉得自己青春不再,凸显了她长久的寂寞与哀愁。
第十四联:“早晚下三巴,预将书报家。”
你若早晚要离开三巴,请提前写信告知家人。
这一句表现了少妇盼望丈夫归来的急切心情,她渴望得到丈夫的消息,希望早日迎接丈夫归家。
第十五联:“相迎不道远,直至长风沙。”
为了迎接你,我不说路途遥远,就算要去长风沙也心甘情愿。
“长风沙”象征着丈夫归来的方向,少妇情愿跋山涉水,只为与丈夫重逢。这一结尾充满深情,使全诗的情感得以升华。
整体赏析:
这是一首以女性口吻写成的叙事抒情诗,通过少妇的自述,回忆童年玩耍、少女出嫁、夫妻恩爱,最后转入丈夫远行后的孤独思念。诗歌情节自然流畅,感情层层递进,既有天真烂漫的童年回忆,又有羞涩甜蜜的婚姻生活,最终以无尽的思念和期盼结尾,充分展现了一位深情女子的心理变化。
全诗在情感表达上极为细腻,开头以“青梅竹马”式的童年回忆铺垫,展现男女主人公之间纯真无邪的感情;继而写到少妇初嫁时的羞涩,展现她从懵懂少女到成熟妻子的成长过程;随后笔锋一转,丈夫因经商远行,留下妻子独守空房,思念之情渐渐加深;尤其是“苔深不可扫,落叶秋风早”一句,极富画面感,以景寓情,暗示着时间的流逝和少妇心中积郁的愁绪。最后,以“相迎不道远,直至长风沙”结尾,展现了少妇对丈夫归来的深切期盼,既充满温情,也令人动容。
李白在这首诗中成功塑造了一位情感真挚、忠贞不渝的女性形象,她不仅对丈夫怀有深厚的情谊,也展现出超越时间与空间的坚定守望。诗歌语言清新自然,富有民歌风味,既有生活气息,又极具艺术感染力,读来令人感慨万分。
写作特点:
- 叙事与抒情结合,层层递进:诗歌以第一人称叙述,采用回忆的方式,由童年嬉戏写起,再到婚后生活,最后转入离别相思,情感逐层递进,使得整个故事脉络清晰,人物形象栩栩如生。从天真烂漫的孩童,到初为人妇的羞涩,再到独守空房的哀愁,诗歌生动展现了少妇丰富的内心世界,增强了诗歌的感染力。
- 细腻的心理描写,真实动人:诗中对少妇心理的刻画极为细腻,如“羞颜未尝开”“低头向暗壁,千唤不一回”形象地表现了新婚少妇的羞涩与矜持;而“苔深不可扫,落叶秋风早”则寓情于景,含蓄地表现了少妇漫长的等待与内心的孤寂。这些细腻的描写,使人物形象更加真实可感。
- 民歌风格的运用,语言自然流畅:李白在创作这首诗时,借鉴了六朝民歌的艺术特色,语言通俗易懂,富有音乐美感。例如“郎骑竹马来,绕床弄青梅”这一句,既押韵又朗朗上口,具有强烈的民歌韵律感,使诗歌更加生动活泼,易于诵读。
- 寓情于景,渲染氛围:诗人运用环境描写来烘托人物的情感,如“五月不可触,猿声天上哀”中的猿啼声象征着离别的哀愁;“八月蝴蝶黄,双飞西园草”以蝴蝶成双成对飞舞,反衬少妇的孤独;而“苔深不可扫”更是以细腻的意象表现岁月流逝和思念的沉积。这种借景抒情的手法,使诗歌的情感更加深沉悠远。
启示:
这首诗通过少妇对远行丈夫的深情守候,展现了忠贞不渝的爱情观,启示人们珍惜彼此间的情感,坚守承诺,不因时间和距离而改变初心。在现代社会,尽管生活方式已经发生变化,但爱情依然需要忠诚和坚守,彼此的信任和等待,依旧是感情长久稳定的基石。
此外,诗歌也提醒我们要珍惜眼前人,珍惜与爱人相处的时光。诗中的少妇正是在丈夫远行后,才更加体会到曾经的甜蜜与美好,这正是“相见时难别亦难”的真实写照。在现实生活中,我们也常常因忙碌或疏忽而忽视身边重要的人,只有在离别或失去时才意识到他们的重要性。因此,诗歌告诉我们,要在拥有时学会珍惜,用心经营感情,不让思念成为遗憾。
最后,《长干行》也表现了古代女性对婚姻的忠诚与坚贞,这种精神虽具有时代局限性,但其中包含的真挚情感依然值得现代人学习。真正的爱情不是一时的激情,而是愿意为对方付出、等待和坚守的承诺,这种精神在任何时代都具有普遍的价值。
关于诗人:
李白(701 - 762)字太白,号青莲居士。唐诗堪称中国文学史上最璀璨的星座之一,而其中最耀眼的明星当属李白。李白将中国的古典诗歌,尤其是浪漫主义诗歌推向了顶峰,并以卓越的成就影响了古今中外一代代优秀文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