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结客少年场行」
虞世南
韩魏多奇节,倜傥遗声利。
共矜然诺心,各负纵横志。
结交一言重,相期千里至。
绿沉明月弦,金络浮云辔。
吹箫入吴市,击筑游燕肆。
寻源博望侯,结客远相求。
少年怀一顾,长驱背陇头。
焰焰戈霜动,耿耿剑虹浮。
天山冬夏雪,交河南北流。
云起龙沙暗,木落雁门秋。
轻生殉知己,非是为身谋。
赏析:
虞世南一生淡泊高洁,但并非与世隔绝,他既承袭六朝遗风,又能以唐初风气为滋养,尝试多样题材。这首诗取自乐府旧题“结客少年场行”,历代多用于抒写任侠精神与游侠风采。此作中,虞世南并非单纯模仿前人,而是以精炼语言塑造出慷慨豪壮的侠士群像,并在结尾点明其轻生重义、殉身知己的精神,使全诗具有强烈的气节意味。
第一联:“韩魏多奇节,倜傥遗声利。”
韩魏之地多出奇节之士,他们性格豪迈,不以功名利禄为意。
此处点明游侠精神根源,韩、魏本为战国之地,侠士辈出。诗人赞叹其“奇节”,在于他们轻身重义,不为利禄所动,开篇即奠定全诗基调。
第二联:“共矜然诺心,各负纵横志。”
他们同样珍视诺言之心,各自胸怀纵横天下的壮志。
游侠精神在“然诺”——言必信、行必果;又在“纵横”——意欲驰骋四方,建功立业。这是侠士品格与志向的凝练写照。
第三联:“结交一言重,相期千里至。”
结交朋友时一言千金,彼此相约,即便千里也必定赴约。
描绘了游侠守信的性格:朋友相召,不远千里必至,体现他们对义气的执著。
第四联:“绿沉明月弦,金络浮云辔。”
手持青色雕弓,弓弦在月光下闪烁光辉;驾驭骏马,金色络头在风中如浮云飞扬。
这是侠客的外在风姿:弓马并举,光彩照人,潇洒倜傥,显出豪迈英姿。
第五联:“吹箫入吴市,击筑游燕肆。”
有的吹箫入吴市谋生,有的击筑于燕市间徘徊。
诗句暗含典故:伍子胥亡命吴市,高渐离、荆轲击筑燕市,皆以困境衬托其节义不失,揭示游侠忍辱负重、蓄势待发的内涵。
第六联:“寻源博望侯,结客远相求。”
追寻博望侯张骞的足迹,游侠远行结交贤士。
以张骞出使西域的典故入诗,表明侠士不局限于市井交游,更怀立功报国之志。
第七联:“少年怀一顾,长驱背陇头。”
少年侠士只因知己一顾,便毅然长驱远行,背离陇头关塞。
强调“士为知己者死”,少年侠士因知己赏识而奋不顾身。
第八联:“焰焰戈霜动,耿耿剑虹浮。”
戈刃闪动如霜,宝剑光华如虹。
动静结合,突出兵器森然,象征侠客奔赴疆场的决绝气魄。
第九联:“天山冬夏雪,交河南北流。”
天山积雪终年不化,黄河滚滚南北奔流。
以雄浑自然之景,衬托侠客行迹辽远,气魄如天地般开阔。
第十联:“云起龙沙暗,木落雁门秋。”
龙沙云起昏暗,雁门关秋风萧瑟。
边塞景象凄清萧瑟,却更显侠士慷慨赴难、不畏艰险的精神。
第十一联:“轻生殉知己,非是为身谋。”
他们轻生殉身,只为报答知己,而非为自身谋利。
全诗主旨所在。侠客精神之“奇”,即在于重义轻生,慷慨赴死,超越了个人功名利禄。
整体赏析:
这首诗写侠士群像,气势豪壮而文脉清雅。诗开篇以“韩魏多奇节”点出侠士精神之源,继而描绘他们的志向、行迹与风姿:弓马光华、纵横驰骋,或遭困境仍守节义,或怀远志而赴边关。诗中借用伍子胥、高渐离、荆轲、张骞等典故,使游侠之气与忠义、报国之心相结合。尤其结尾“轻生殉知己,非是为身谋”,点明侠士精神的核心——士为知己者死,义重于生。全诗气脉流转,既有边塞壮阔之景,又不失清新雅致之音,体现了虞世南高妙的艺术功力。
写作特点:
- 立意高远:以游侠精神为题,超越市井之侠,提升至知己报国的境界。
- 典故融汇:伍子胥、荆轲、高渐离、张骞等典故自然点染,增强了历史厚重感。
- 动静相生:弓弦、骏马、戈剑之动,与天山、雁门之静形成张力,诗境壮阔。
- 气脉流转:从韩魏之侠,到市井典故,再到边塞景象,层层递进,结尾归于精神升华。
- 语言刚健而不失清雅:既有“戈霜”“剑虹”的雄壮,又有“风花”“明月”的雅致,兼具豪迈与文采。
启示:
此诗展示了唐初士人的侠义理想:重义轻生,慷慨赴死,绝非为利禄而谋。它启示我们,真正的价值不在于个人功名,而在于能否守信重义、为知己、为大义而担当。即便身处困境,依然要胸怀高远之志,才能在历史与人心中留下不朽的光辉。
关于诗人:
虞世南(558 - 638),字伯施,越州余姚(今浙江余姚)人。初唐贞观朝重臣,文学家、书法家、政治家,"凌烟阁二十四功臣"之一。官至秘书监,封永兴县公,谥号文懿。其书法与欧阳询、褚遂良、薛稷并称"初唐四家",诗文承袭徐陵一脉,开创"雅正冲和"的宫廷诗风,编纂《北堂书钞》开创类书新体例。唐太宗李世民称其"德行、忠直、博学、文词、书翰"五绝兼具,堪称初唐文化工程的奠基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