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代弃妇答贾客」
李端
玉垒城边争走马,铜鞮市里共乘舟。
鸣环动珮恩无尽,掩袖低巾泪不流。
畴昔将歌邀客醉,如今欲舞对君羞。
忍怀贱妾平生曲,独上襄阳旧酒楼。
赏析:
这首诗作于唐代,诗人李端以一位被遗弃的妇人之口,作诗答复昔日情人。这类“代弃妇言”的题材在唐诗中颇为流行,常借女性之苦情来表现人间离合悲欢,尤其揭示薄幸男子的忘情与妇人的执念。李端此诗与他一贯擅长的哀怨细腻描写一脉相承,语言清丽而情感真切,笔下的弃妇形象鲜明可感,情意委婉深沉。
第一联:“玉垒城边争走马,铜鞮市里共乘舟。”
当年我们在玉垒城边纵马奔腾,在铜鞮市里并舟同游。
首联追忆往昔,重现曾经的恩爱情景。“争走马”“共乘舟”充满动感,表明两人曾共度一段热烈亲密的时光。这些记忆如电影般浮现,不仅说明她记忆之深,也映衬出如今的寂寞失落。
第二联:“鸣环动珮恩无尽,掩袖低巾泪不流。”
环佩叮当作响,象征着无尽的恩爱;如今只能掩袖遮面,强忍泪水不流。
这一联由欢转悲,由动而静。昔日恩爱,如今俱为哀思。“掩袖低巾”一举,写出她强自克制的姿态,比起放声痛哭,更显压抑沉重。“泪不流”三字意味深长,情在心头,哀至无声。
第三联:“畴昔将歌邀客醉,如今欲舞对君羞。”
往日里我曾以歌声款待你使你沉醉,如今即便想起舞助兴,却羞于面对你。
此联承上启下,写出昔日欢爱中她的主动与投入,转而道出如今因遭遗弃而生出的羞怯与自卑。情感的落差通过身份与心理的剧变表现出来,怨而不怒,哀而不悲,感情极其细腻。
第四联:“忍怀贱妾平生曲,独上襄阳旧酒楼。”
我强忍住心头的那首“平生曲”,独自走上襄阳曾共饮的旧日酒楼。
尾联以“平生曲”寓指两人之间共同谱写过的情感经历,是爱,是伤,是全部回忆的缩影。而她独自登楼,既是回忆旧地,也象征她情感上的独行与疏离,孤苦之情与凄婉之意尽在其中。
整体赏析:
这是一首用女性口吻代言的怨情诗,却不流于浅显的哭诉,而是层层推进,感情由浓转淡、由喜转悲,最终归于孤寂的“独上酒楼”。诗中的弃妇并不单纯哀怨,她记得过往的美好,也承受现实的残酷。她没有大声质问,而是以一种克制、隐忍的姿态倾诉衷肠,这种低声倾诉反而更显沉痛。
李端巧妙地以场景的变化串联人物情绪的流转,从奔马共舟的动景到掩袖含泪的静态,从歌舞迎客的热情到羞于见面的疏离,最后落于一人登楼、独咽心曲的凄楚。诗中未有一句直言指责对方,却句句含情,处处藏泪,展现出高超的诗艺与极强的心理描写能力。
写作特点:
李端在这首诗中采用代言体写法,以女子视角描绘情感遭弃后的种种感受,情真意切,丝丝入扣。他尤擅通过细节动作传递心理状态,如“掩袖低巾”“欲舞对君羞”“独上酒楼”等,皆能以小见大,生动刻画人物心境。同时,整首诗语言古雅清丽,不事雕饰,感情流动自然,极具乐府民歌风格的质朴与哀婉。李端善于控制情感节奏,使读者在读诗过程中逐步沉入女子内心,既能感同身受,又被诗意牵引不已。
启示:
《代弃妇答贾客》不仅是一首抒发个人情感的哀怨诗,更借一位弃妇的独白反映出人情冷暖、男女之间的情感不对等。在当今社会,它依旧具有共鸣价值:感情中最伤人的,不是分离本身,而是冷漠与遗忘。诗人以细腻笔触呈现了一个女子在情感遭弃后的坚韧、羞涩与孤独,也提醒人们在情感中应怀有尊重与珍惜之心。真正动人的情诗,不是喧哗的控诉,而是低语的真情。
关于诗人:
李端(约743 - 785),字正己,赵州(今河北赵县)人,中唐“大历十才子”之一。少居庐山学道,大历五年(770年)进士,历任秘书省校书郎、杭州司马等职。其诗以五律见长,风格清丽含蓄,多写隐逸情趣与闺怨离愁,《全唐诗》存其诗250余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