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侍宴安乐公主新宅应制」
沈佺期
皇家贵主好神仙,别业初开云汉边。
山出尽如鸣凤岭,池成不让饮龙川。
妆楼翠幌教春住,舞阁金铺借日悬。
敬从乘舆来此地,称觞献寿乐钧天。
赏析:
这首诗作于唐中宗景龙年间,当时安乐公主新筑府邸,宫廷盛设宴会,命群臣赋诗以祝贺。沈佺期时任中书舍人,应诏作此诗。安乐公主奢侈张扬、权势显赫,宫苑修饰极尽华丽。诗人身为侍宴之臣,须以颂圣、颂贵为要旨,因此诗风宏丽典雅,铺陈富贵,极尽华辞。这是沈佺期早期典型的应制作品之一,也反映了他身处权贵之侧的政治处境与诗风倾向。
第一联:“皇家贵主好神仙,别业初开云汉边。”
皇家公主钟爱神仙般的生活,在天界云汉之畔新筑别业。
首联开篇以神仙喻人,极尽尊崇。“好神仙”将安乐公主的奢华生活比作超凡脱俗的仙境,“云汉边”则暗示府邸之高、气势之盛,几乎与天宫比肩。这种开篇铺陈,符合宫廷诗惯用的华丽与恭敬语气,也为后文的描景奠定了高贵基调。
第二联:“山出尽如鸣凤岭,池成不让饮龙川。”
府中假山高峻,宛如传说中的鸣凤岭;池水深广,不逊色于古时的饮龙川。
此联以古地名为喻,借典以赞,突出宫苑的壮丽与神异。“鸣凤岭”与“饮龙川”皆出自周代神话传说,凤凰与龙象征王权与祥瑞。沈佺期以之比拟公主宅邸,既显奢华,也寓皇家血统的尊贵。然而比喻虽工,却略显生硬,后人常评此联“铺饰有余而真意不足”,反映了应制诗追求辞采的局限。
第三联:“妆楼翠幌教春住,舞阁金铺借日悬。”
妆楼垂下翠色帷帐,仿佛将春天挽留;舞阁铺设金色席垫,闪耀如阳光悬照。
此联最为生动传神。“翠幌”象征妆楼的柔媚与华丽,“金铺”写舞阁的辉耀灿烂。诗人巧用“教春住”“借日悬”两个动态比喻,将静态建筑赋予生命,使画面明媚生动。此联意象丰富,构图明快,是全诗艺术性最高的一联,也最能体现沈佺期的才情与炼字功力。
第四联:“敬从乘舆来此地,称觞献寿乐钧天。”
恭敬地随皇帝御驾来到此地,举杯献寿,乐声如天上之音。
末联点明“侍宴”主题,以“敬从”“称觞”表臣子恭顺,以“钧天”形容音乐之美,收束自然。此处不仅是应制诗的标准收结,也是对皇家仪典的赞颂,体现诗人对权势秩序的顺从姿态。
整体赏析:
整首诗以铺陈华丽的辞藻、典雅庄重的格律,描绘安乐公主新宅的富丽与宴会的盛景。从“云汉”“鸣凤”“饮龙”到“翠幌”“金铺”“钧天”,层层递进,构成了一幅富丽堂皇、色彩明快的宫苑图。诗人借景献颂,语言精工,格律严谨,显示出沈佺期在律诗格局形成时期的艺术自觉。然而诗中虽辞采绚烂,却缺乏情感深度,更多是一种“应制的华章”,反映出唐初宫廷诗的表面繁华与内在空洞。后人评论此诗“工而少情”,但从文学史的角度看,它标志着律诗成熟阶段的规范之美。
写作特点:
- 铺陈华美、对仗工整:典型的宫廷颂诗风格,字句精致而富丽。
- 用典精巧:以“鸣凤”“饮龙”等古地名寓祥瑞之象,借典以尊主。
- 意象层层递进:由远至近、由景及人,构图饱满,视觉丰富。
- 语言富于装饰性:多用色彩与光影意象,营造宏阔华贵的氛围。
- 应制语境明显:全诗立意在“奉和”与“称颂”,表现出臣子谦敬与皇家荣耀。
启示:
这首诗不仅是一篇华丽的颂诗,也是一面镜子,映照出盛唐初期宫廷的繁荣与奢华,同时也暗示了诗人处于权贵世界中的无奈与局限。诗中极力颂扬的安乐公主,后来以奢侈与专横闻名,而沈佺期本人也因卷入政治旋涡而被贬、被诛,命运的讽刺令人深思。它启示我们:文字若失去真情,即便华彩满纸,也终难抵时光的冷笑。表面的繁荣若无节制,终会化作盛极而衰的前兆。诗人以辞采取宠,却无意间写出了一个时代的虚华与危险——这正是这首诗在历史中留存的真正价值。
关于诗人:
沈佺期(约656 - 715),字云卿,相州内黄(今河南内黄)人,初唐重要诗人。上元二年进士,历官通事舍人、给事中,后因依附张易之被流放驩州,遇赦后迁台州录事参军。他与宋之问齐名,并称“沈宋”,二人对唐代五言律诗的定型作出了决定性贡献。其诗多应制奉和与羁旅抒怀之作,风格精丽严整,尤擅七律,《全唐诗》存其诗三卷。代表作《独不见》“卢家少妇郁金堂”被誉为初唐七律的典范,《夜宿七盘岭》则展现流放途中的清峻诗风。沈佺期的创作标志着六朝余韵向盛唐气象的过渡,在近体诗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。